近日,CCTV-1综合频道《今日说法》播出《被引燃的鞭炮》报道西咸新区公安局泾河新城分局破获的一起因鞭炮引发的车辆爆炸事故。
2020年4月30日中午11点47分,西咸新区泾河新城泾干街道一家银行门外传来一声巨响,一辆小轿车正在燃烧。银行工作人员和群众合力控制了火势,民警、消防员和120迅速抵达。消防员彻底灭火后打开前车门,驾驶员已经死亡,同时抢救出一名伤员,伤情严重,被送往医院紧急救治。
汽车爆炸造成一死一伤,伤者昏迷被送往医院。警方根据车牌号查明了两人身份,伤者叫安勇(化名),咸阳人,47岁,死者是他的大儿子,22岁。父子俩同时遭遇不幸,在通知安家人这个噩耗后,民警和消防员对事故原因展开了调查。
当时正值中午,气温较高,警方首先考虑是否因为汽车零部件老化导致自燃。消防同志撬开车前引擎盖,发现电路系统良好,不存在短路问题,排除了自燃的可能性。警方查询得知,爆炸轿车是2018年购买的新车,车况良好,事发在四月底,中午地表温度37摄氏度,一般情况下不足以导致车辆自燃,爆炸应该另有原因。
我们在现场进行了细致勘查,并在燃烧残渣中提取到了一些未燃尽的鞭炮,以及布片和一些类似鞭炮包装纸袋的东西。
事发一小时后,消防得出结论,事故因鞭炮而起。监控显示,车辆短时间内发生过一小一大两次爆炸,副驾驶后座的易燃物发生燃爆导致车辆着火,轿车油箱被炸开一个30厘米的口子,消防人员判断鞭炮首先爆炸,进而引燃油箱,引发了第二次更严重的爆炸。
伤者安勇在医院急救。安勇的妻子在事故发生一小时后抵达了医院。听说事故是鞭炮引发的,安家女主人表示难以理解,她自称安家没有鞭炮。
经过医生一天一夜的抢救,安勇恢复了神志,他一口否认自己带鞭炮的说法。安勇回忆,当天车上还有一个名叫赵虎(化名)的人,赵虎搭他们的车到银行去取钱,父子俩在银行门口等,结果十分钟爆炸就发生了。
赵虎是安勇的同村邻居,今年43岁,经营了一家婚庆公司。安勇第一时间怀疑鞭炮是赵虎带上车的。警方找到赵虎,让他回忆了前后经过。赵虎说,他和安勇父子平时都抽烟,但是当天在车里三人没有抽烟。赵虎信誓旦旦跟警方表示,自己弄不到鞭炮。警方也清楚,早在2017年12月,西咸新区就在全域禁止销售、燃放烟花爆竹,到事故发生已经两年多了,赵虎弄不到鞭炮也正常。
可他接下来的话让警方纳闷。“第一次询问赵某时,他跟我们反映说,他都不知道着火的车辆是安某父子俩开的车。”警方不解的是,银行门口轿车爆炸,这么大的事情将周边地区都惊动了,身处银行的赵虎居然说不知道是安家的车爆炸了。更奇怪的是,爆炸后他抛下安勇父子就离开了。赵虎解释称,自己到银行取钱后被通知去一个婚礼现场救急,就自行打车走了,在路上给安勇发信息让他不要等了。
他向公安机关反映,自己当时携带了一个大约40公分左右大小的帆布包,包内装了一包没有吹的气球、一瓶未喝完的绿茶,以及一些婚庆用的装饰卷帘,这些东西都不会爆炸。
鞭炮从何而来?到底谁在撒谎?赵虎所说的话怎么听起来都有点不合常理。警方一方面在外围对赵虎开展调查,另一路警察继续紧盯事故现场。民警细心勘验下,提取到了一片具有生产厂家的碎纸屑,通过技术恢复得知鞭炮是我省某地生产的星城牌鞭炮。
警方直接到渭南找到鞭炮生产厂家,厂家说这批鞭炮是他们2005年以前生产的,现在早已经不生产这样的鞭炮了。
五年前生产的产品,现在要调查曾经卖到哪里很难。厂家也有疑问,这个品牌的鞭炮属于600挂的小鞭炮,根本不足以引发如此严重的爆炸,他们怀疑爆炸是不是跟鞭炮有关,案件一下子进入了死胡同。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快三个月,就在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伤情明显好转的安勇主动找到警方反映情况。安勇怀疑是赵虎制造了这起事故,因为两家有金钱纠葛。安勇告诉警方,原本自己和赵虎关系不错,2019年底,赵虎跟人借5万元,当时自己还给赵虎当担保人,结果到期后赵虎一直不还钱,事发的2020年4月30日那一天,赵虎去银行和钱有关……
原来,2020年4月30日,安勇急需3万元现金周转。他有张信用卡,提出让赵虎用婚庆公司的POS机帮他虚拟交易套取现金。事成后,答应给赵虎200元手续费,赵虎同意了。那天10点半左右,父子俩开车接上赵虎,一起去银行取现金。安勇记得,当时赵虎带了个包上车。
安勇回忆,在银行门口下车的时候,赵虎没有背包,安勇父子俩在车里等他,没想到十分钟后就发生了车辆爆炸。
安勇怀疑赵虎故意引燃包里的鞭炮,目的是逃避债务,那3万元也是后来赵虎才送到医院的。报复担保人也不能免除债务,警方觉得这个动机不成立,而且下车后引爆汽车必须在车里放置引爆装置,车里到底有没有呢?
如果车里有引爆装置,车辆爆炸后残留物里应该有引爆装置爆炸的残留物。警方第五次勘验了现场,结果没有发现。爆炸发生后,安勇手机上确实曾经收到了赵虎的短信。案发后,民警在村中调查了解情况,发现赵家和安家平时关系还可以,没有发现明显的矛盾。从逻辑到动机,赵虎似乎没有谋杀的可能性。可赵虎确实有可疑之处,明明是去取钱给安勇父子,为什么一去不回呢?
经过技术人员几个月的修复,受损的行车记录仪数据被一点点修复了。行车记录仪显示,从车后排窜出来的火球打到了前挡风玻璃,之后汽车油箱发生了二次爆炸,由此可见,后排肯定是有爆炸物,应该就是鞭炮。在勘验现场过程中,警方还发现了撕裂的布料碎片,通过鉴定,发现包是由内向外爆炸所致。加上赵虎承认背包上车,事后行为反常,难以自圆其说,他大概率撒谎了。
事发当天早晨,赵虎出门后碰见了几个村民,村民回忆了赵虎背包的样子,警方也找到了他上安家轿车前的视频画面。“监控显示,他携带的包上车时是比较饱满的,他所说的物品不足以支撑得这么满。”
警方再度传唤了赵虎,在证据面前,赵虎低下了头。赵虎承认,鞭炮确实是自己背包带上车的。
事发当天,赵虎朋友订婚,他特地拿出保存多年的鞭炮,准备在订婚现场燃烧助兴。于是,他把鞭炮塞进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之后被安勇父子开车送到银行,背包就塞在后排座位底下。赵虎下车进了银行,十分钟后听见门外传来爆炸声。一出门就看到有车爆了,他第一时间想起自己包里放着炮,怀疑炮出问题了,他怕面对这个事情,于是没有多留就走了。
赵虎承认鞭炮是他的,但否认引爆。既然车上没有热源,鞭炮是如何被引燃的?
赵虎回忆,这卷小鞭是2015年朋友送给他的。厂家表示鞭炮已经过了三年保质期。那么这些鞭炮的成分是什么呢?“做鞭炮成分有规定,我们不能随便改动:高锰酸钾、硫磺、银粉。铝就是银粉。”厂家解释,天气炎热很难引发鞭炮自燃,鞭炮的化学成分是有燃点要求的。虽然600℃的高温才能引燃鞭炮,但是厂家也说,一旦鞭炮过了保质期,其中铝粉的燃点就变得不稳定。国内外因为铝粉引发的火灾并不罕见。
“我们将在车内提取的鞭炮送到了西安某化学鉴定所进行物证检验。经过专家分析,鞭炮里的铝粉由于潮湿等原因造成了其成分活跃,发生了自燃自爆。”
潮湿居然能引发鞭炮爆炸。在赵虎包里,恰恰还有半瓶喝剩的绿茶。因为涉及到赵虎是否构成犯罪,警方格外谨慎。警方在鞭炮厂找到了赵虎那款鞭炮的样品存货,聘请了五名物证专家进行了现场实验。
专家得出结论,鞭炮是被绿茶引燃的。鞭炮包裹在狭小帆布包中,又处于相对密闭的汽车内,产生了聚能效应,极大地增加了爆炸威力,引发伤亡事故。“而放鞭炮的外包装——这个袋子,就形成了一个能量罩,造成了这次爆炸威力巨大。”
车辆爆炸的真相被揭开了。2021年5月,赵虎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当地检察机关批捕。2021年9月13日,陕西省咸阳市泾阳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2022年7月1日,咸阳市泾阳县人民法院对本案作出一审判决:赵虎犯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附带民事赔偿安家60万元。
得知判决结果,安家人情绪复杂,因为赵虎一个不经意的行为毁掉两个家庭,安勇花费60多万元医疗费,经过几次植皮手术,生活依旧难以自理。
2022年7月15日,赵虎对一审判决不服,提起了上诉。鞭炮本来就是易燃易爆物品,所以国家要实施特殊管理,公共交通工具都禁止运输鞭炮。其实,私家车运送鞭炮、酒精、消毒水、汽油甚至食用油等也存在潜在的风险。这起爆炸酿成了两个家庭的悲剧,更让我们感觉到,在我们的常识之外,总有科学的盲点存在。这给我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